中國古書拍賣25年
中國古書拍賣25年
到今天為止，有記載的古籍流通史大約有3000多年，拍賣的出現(xiàn)是一個轉(zhuǎn)折點。在拍賣出現(xiàn)之前，圖書的流通手段基本上是類似的，就是直接的買家與賣家接觸，買賣方式不外乎擺在門面或者私下交易。近代產(chǎn)生拍賣之后，書籍，尤其是所謂古書、古董書的流通方式發(fā)生了革命性的變化。
中國古書拍賣的歷史
從世界史來看，拍賣業(yè)起源很早，但真正形成于18世紀的歐洲。很有意思的是，當今世界上最早從事藝術品拍賣的兩大拍賣行，一個是索斯比（又譯為蘇富比），另一個是佳士得，都是從古書開始的。
宋拓十七帖文徵明
朱釋本
18世紀，英國有個大書商叫塞米爾·貝克，當時是英國最大的書商。1744年3月11日這一天，他在倫敦考文特花園酒店組織了一場拍賣會，拍品全部是圖書。這批書是約翰·斯坦利爵士的，當初拍賣并不像今天這么規(guī)范，從低往高來加價，直到最后沒有人再加價了，書就歸出價最高的人。塞米爾·貝克用10天的時間拍出去457本書，拍賣金額為876英磅。這個英國大書商去世以后，個人財產(chǎn)全部留給他的侄子約翰·索斯比，約翰用自己的名字來給拍賣行命名，這就是今天世界上第一大拍賣行索斯比（蘇富比）的來由。
今天藝術品拍賣在國際上已有200多年歷史，但古書拍賣在中國出現(xiàn)的時間很短。古書拍賣相對于字畫、瓷器而言，古籍拍賣一直是藝術品拍賣范疇中的小眾。古書雖然是拍賣行的起源，卻沒有從市場價值的角度走到今天的最前列。
真正以古書為拍品的第一場拍賣會，是1993年9月22日中國書店做的，當時的叫法是“北京首屆稀見圖書拍賣會”。拍賣目錄沒有圖片，印得也很簡陋。這第一場古籍拍賣，并不規(guī)范，這時候的中國書店實際上還沒有成立自己的拍賣公司，所以嚴格來說屬于一種競買會的形式。分類也很特殊，共七大類，即1911年以前出版的古書、清朝的奏疏及國書、民國時期的舊書及期刊、偽裝書、解放后的舊書、國外版的舊書、舊唱片，這種分法跟今天的拍賣公司截然不同。這場拍賣應該說是中國古籍拍賣的雛形。
國內(nèi)第一場正規(guī)的古籍拍賣是1994年秋天的嘉德古籍專場。同時也從這年開始，形成了每年春秋兩季大拍的做法，直到今天。國內(nèi)其他拍賣公司也基本按照每年春秋兩季大拍，中間再穿插一些小拍中拍，古籍拍賣從此開始走入一個規(guī)范化的狀態(tài)。
拍賣推翻上千年的藏書定式
拍賣出現(xiàn)之前，不管是私人藏書還是公家藏書，除了自己印、抄，得書的渠道不外乎從書店、私人手里購買，或者是捐贈，從古到今沒太大變化，而且價格是私密的，不為外界和大眾所知。而拍賣則使古籍交易的價格公之于眾，成為可以共享的信息。
拍賣剛出現(xiàn)的那幾年，古籍拍賣的估價和底價，比當時的市場價格平均貴8到10倍，所以最初一般的買家都不認可。我跟圖書館界的朋友聊過天，在1993年和1994年，他們都認為這個價錢不能接受，因為那會兒圖書館經(jīng)費遠不如今天充裕，所以圖書館基本不參與拍賣這個行當。
宋拓群玉堂帖本千字文
但是一段時間后，我們看到的結(jié)果是，隨著價格的升高，當時的很多好書逐漸集中到拍賣行去了。為什么產(chǎn)生這么一個結(jié)果？后來冷靜地想了想，覺得有我們特殊的原因。1949年解放到1954年公私合營，大量古書歸了一些公共圖書館，但1957年之后，尤其是到1966年之后，基本上公家買書也就很少了。那會兒書店有收購功能，他們積累了數(shù)量可觀的古書庫存。后來一旦放開以后，這些庫存大量地出現(xiàn)在市場，那些價錢按今天看來，可以稱之為“賤爛如泥”。
拍賣場的價格遠遠高于圖書館的收購價、書店的收購價，私人藏家突然間發(fā)覺還有這樣一個賣書的渠道，就把當年“文革”中抄家退賠的一些書，當然指的是善本類的，大部分給了拍賣行，這樣拍賣行就變成好書的集散地。買書者也在調(diào)整心理，比如說我慢慢地意識到，市場上的拍品并不以個人意志為轉(zhuǎn)移，你不認可沒關系，只要有別人認可，這就叫市場，就像黃裳先生的那句名言：想得好書的唯一渠道就是花大價錢。從1995年、1996年開始，拍賣逐漸成為古籍買家得書的主渠道。大約在1996年左右，國家圖書館（當時叫北京圖書館）的善本部也開始關注拍賣場，印象中當時國圖善本部的李致忠先生就曾帶隊到預展去看展品、參拍。圖書館界終于意識到拍場是圖書館補充館藏的渠道之一。
在市場的逐漸形成及價格的不斷調(diào)整中，不管是私人藏家、公共圖書館，還是其他買家，都逐漸把拍賣視為一個重要的得書陣地。賣家也認為這是一個能將其收藏發(fā)揮最大價值的地方，買賣雙方共同找到了拍賣這個中介。我們的古籍拍賣雖然只有這么短的一段歷史，但它徹底推翻了上千年來得書的思維定式。今天，隨著拍賣行業(yè)的深入和發(fā)展，很多拍賣公司意識到了市場的潛力，紛紛開辟古籍善本專場，這些舉措在中國書籍的流通史上有著深遠的影響。
書以稀為貴
古書有一個特點，是它的有限性。
從投資或者收藏的角度來講，一個重要的觀念，就是物以稀為貴。比如某書是“孤本”，代表了稀有度、珍貴度。古書的稀有性讓買家蜂擁進入這個行業(yè)，他們把它形容為一口可以舀干的井。雖然我們說有上千萬冊的古籍留存至今，但實際上這里面百分之九十九都在各大公共圖書館。館藏的古書肯定不能進入市場流通，即使館際之間的流通。
就今天的情況來看，古籍拍品的質(zhì)量下降速度很快。數(shù)量是越來越大，質(zhì)量是越來越降，價格是越來越高。比如說一部明版書的價錢，如果說以前三五萬，現(xiàn)在平均上漲了十倍。
還有一個特殊的原因，是古書收藏和其他門類不同的地方。字畫和瓷器的換手率都很高，而古書收藏畢竟跟文化的關系更直接，往往買家買到之后放在家里頭不拿出來。很多古書藏家，喜歡一代一代地傳下去，除非有重大變故，才會拿出一些東西。好的一面，是起到了市場穩(wěn)定劑的作用。壞的一面，就是容易使市場枯竭，市面上沒有好的貨源。
古籍拍賣的意義，我認為好處首先是使人們正視古籍，認識到古籍的價值。最典型的例子是我們經(jīng)常津津樂道的，上世紀80年代，在山東一個老鄉(xiāng)家，從做鞋底的鞋樣兒中找出了一本《永樂大典》。如果知道國圖剛花了八百萬買了一冊《永樂大典》，我想他肯定不拿來做鞋樣子了。拍賣對古籍是一種間接的保護，讓人們知道古籍的價值，開始珍惜它。雖然我們不可以用貶義的話來說叫“小人喻于利”，但是對于市場而言，利益的驅(qū)動確實很有用，沒有人會再把一個有著巨大經(jīng)濟價值的東西毀在自己手里。
宋拓黃庭經(jīng)
第二個意義就是促進了流通，尤其促進了文物的海外回流。像上圖買到了翁同龢的收藏，這是很重要的事件。比如國圖現(xiàn)在買到陳澄中的收藏，對提升國家的文化財富有極大的作用。又比如上博買《淳化閣帖》的宋拓零本……這一切都是源于拍賣。
只會買貴少有買假
相對而言，各藝術品拍賣門類中間，假貨最少的就是古書，這是什么原因呢？
一個是古書還沒有達到歷史上真正的價位。我們可以從古人的一些成交紀錄中看到，在古代的各種藝術品中間，一些古書的價格屬于最貴的一類，遠遠高于瓷器字畫。第二個是古書難以造假。字畫造偽古已有之，而古書因為造假成本太高，不利于賺取暴利。一部書首先得從造紙開始做，造古紙有很大費用，從牟取利益的角度來講，這么多的紙能造出好多張古畫來，但如果偽造書的話，可能只能造出一本，而古畫的利潤要遠比古書高。所以他得了古紙，沒必要去造古書。更何況偽造古書還需要老墨、雕版，一系列工本下來，遠遠高于可預期的利潤。今天能見到的古書偽品，大部分是古人所為，這些所謂的造假，也只是以明充宋，撤序撕跋，或者更改卷數(shù)等等。當然我所說的偽書是從版本角度來看待，并非古人從思想內(nèi)容上偽撰一部書，那是另外一個學術范疇。
古書這個門類逐漸受到一些投資家的追捧，第一個原因，他們把這一塊視為價格洼地，跟古人相比，古書與其他藝術品價格倒掛；第二個原因，幾乎沒有假貨，只會買得貴了或便宜了，不太可能買假了。古書這個行業(yè)因此進來很多投資家，我們在這兒不去評論這個事情的好與壞，只說這件事情對市場的影響很大，在利益驅(qū)動的情況下，能看到古書的文物價值。大家知道，按照善本標準“三性九條”的定法，古書有自身的學術資料性和文物價值性，還有它的藝術代表性，作為投資來說，他們就只看它的價格因素。這一點對市場沖擊很大，但是無可避免，因為在一個商品社會，我們無從甄別哪些人是收藏，哪些人是投資，哪些人是投資和收藏兼顧，這些不是我們所能管得了的事情。
（作者：韋力）